末途

【云亮】饮马于溪(下)

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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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诸葛亮在纵容他。


望着手中揉皱的纸,赵云没来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抓阄的结果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是他的愿望,他的军师总会暗地里给予纵容。就像无数次战场他总能被安排在他想要的位置上,那些看似随口的布兵建议,却总能切中他的心意。


赵云抬起头,恰对上诸葛亮一双含笑的狐狸眼。张飞还在旁边不满意地嚷嚷,刘备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看他们闹腾。诸葛亮朝他眨眨眼,暗地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取桂阳。


算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独立的行动,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践行自己的手段。赵云志气满满,却不知另有人在为他高兴。在他的军师心中赵云不该只是一把利器,早在溪畔的匆匆对视之下,诸葛亮便窥见其灵魂。天云从龙,他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抱负。


那便给他。


……


基本算是兵不血刃的战局,也当得上向来艳羡的古之大将风采。赵云在桂阳郡开城投降时一是想到这个,二便是想将这个消息最快速度地传达给诸葛亮。


哪怕抓阄是场做戏,可他想用他的一切去证明,那份相信理所应当,并非一场做戏。


只是赵范那一场宴饮,成了心头一个结。赵云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生气,献嫂一事不过是挑拨礼义廉耻的一次试探,天下人做得,赵范便也做得。


只是依旧有什么堵在心口难以开解,像火星子一样撩动着他的愤怒。有一股陌生的情绪牵动着他,当赵范提起献嫂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起另一个人的面孔,忽然就觉得那情绪被玷污了。


只是到底是被赵范无意中玷污,还是被他自己的冒犯所玷污了?


他又是在和谁置气?气赵范包藏祸心,还是气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藏有一颗乱心?


微醺时望向把酒的樊氏,当赵范随口提起献嫂时军师羽扇纶巾的面容出现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赵云平生第一次感到一丝畏惧。当他怒气冲冲从宴饮上闯出来的时候,被清凉的夜风一吹,忽然意识到对诸葛亮一直以来都有着的复杂感情,那畏惧就像是缠绕着自己的藤蔓,勒住灵魂不让呼吸。


他宽慰自己不过是因为过于依恋,却发现当面临情爱这样的话题时,天下再无人能入他眼。唯独那无数次对上的、略带狡黠却始终纯粹如一的目光,在夜里牵动着他心。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感情开始不再纯粹?


什么时候?


赵云一遍一遍地质问自己,从心头默默地盘问开始,到后来质问出声。好像疾言厉色就可以洗清一些自己的罪恶感,毕竟那一点情愫都算是把对方拉下了神坛。


他分不清想起诸葛亮时内心横冲直撞的感情是什么,但他本能感到畏惧。那股隐在胸中的力量过于复杂和强大,只需要几下火上浇油便会燃作一片。


赵云想起诸葛亮陪他谈天的模样,又想起长坂那日他回转了马,无意中瞥见诸葛亮有些失措的模样。


满脑子,都是那一个人的样子。


赵云踉跄几步。


他一如既往地愿意陪他的军师共渡乱世,当初许下的誓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变质,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诸葛亮了。


 


06


刘备和诸葛亮在桂阳平定下的几天后便到了城下,正所谓关心则乱,这样的速度对于心里一团乱麻的赵云来说只能是雪上加霜。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听赵范叙述以嫂许嫁的事,诸葛亮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此亦美事”,一时让人分不清是作弄还是赞叹。


他此刻心情依旧是乱作一团,比那夜更甚,就连直视诸葛亮的眼睛也不敢。只敢一五一十地对答,如同禀报公务一般刻板,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然莫名其妙就面红耳赤。刘备乐呵呵地顺着诸葛亮的话说要为他娶了樊氏,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赵云人就已经郑重地跪了下去,摆足了不愿的姿态。


“天下女子不少。”


情急之下他只能想到最俗套的措辞。余光瞥见诸葛亮站在刘备旁边,依旧那般温润如玉眼角带笑,却仿佛已经看透了他整颗心。触及那样的目光,赵云觉得自己竟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他拼了命想要去够及那温暖,却不敢迎着那道目光对上诸葛亮的眼。


好在刘备只多调笑了几句,便叫他起来,将话题转向正事上。赵云无形中松了口气,再不敢去观察诸葛亮的动作,将精力转移到桂阳郡本身上来。


不想入了夜倒有人来扣门。


最不敢面对的人站在门前,衣带无风自动,有那么几个瞬间真当得起恍若谪仙。明明是丰神俊朗,赵云按着门的手却偏生抖了一下,不由自主想把目光同诸葛亮错开。


“子龙在避着亮。”笃定的语气。


诸葛亮还是那副悠悠闲闲的模样,使人不免联想起胸有成竹的猎人。赵云只得将人迎进门斟了茶水,便愣愣地立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诸葛亮瞧见灯烛下往日骄傲自信的将军罕见的无措面容,琢磨着还是别捉弄太狠。


“今日为何拒绝?”索性开门见山一句话,正撞在风头浪尖。赵云只觉得自己心猛的跳了一下,像是一曲独白的开场。


“先生是来替主公……?”
“非也。”诸葛亮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眼摆明了是自己想问。可是怪了,以往当不涉及到政事时,他那周身无形的武将盔甲仿佛都要轻许多。而此时诸葛亮一句否定却像是千斤重,压得赵云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天下并未安定,先生知道,云志不在此。”


“亮自是知道,只是……”诸葛亮歪着头笑了笑,忽然站起来对上赵云躲闪的眼神,“怕有它意。”


赵云后退一步。


“告诉我,你在回避什么?”
“云……”


“告诉我。”


诸葛亮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惑人心弦的余音,千思百绕地缠住本就乱作一团的理智,像是收网一般。赵云一向无条件地听从诸葛亮的安排。或者说,只要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他都不自禁去听从。就好像诸葛亮已经成了他世界里的一盏灯,在那样璀璨的光芒下,他不想有任何隐瞒,不想身后有丝毫阴影。


“云对先生……”


他张口好几次,却不知该用如何措辞去描述心中那般光怪陆离的画面。情愫压在心中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赵云嗫嚅着却找不到抽丝剥茧的线。好像在这样事面前,他忽然成了个孩童。


诸葛亮眼中笑意更深,微微逼前了一步。


“子龙对亮之情谊,可是这样?”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落在将军的唇上。那唇冰凉,却像是灼原烈火的一角。


……
赵云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忽而痴缠到床榻上去的,好像是他那句话落下后,怔忡已久的诸葛亮猝不及防却给了他一个吻。他原本只是在剖白自己,对诸葛亮毫无隐瞒似乎已经成为赵云的习惯。只是没想到,习惯性甚至毫无意识的喃喃,原本只是如同对着一潭沉静深邃的水扔石子,却突然激起了波澜。
那点濡湿在唇齿间点染开,一时间烧灼得理智全无。肌肤触碰的刹那,赵云只隐隐抓住自己的情感。
他对诸葛亮的感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孺慕之情,也不是所谓同袍无衣,他对他的军师言听计从,不过是因为相信,和爱。


相信两个人抱着同样的勇气和魄力,愿意在这样的乱世中挥毫泼墨,用自己的手段终结它,再多艰辛也甘之如饴;爱恋彼此对视的神情和未出口的默契,爱这个温润似水的人。


只要诸葛亮站在对面,再大风浪的乱世洪流,他亦渡得如履平地。


 


07


次日清晨赵云在几声鸟鸣中醒来。指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在察觉到身侧还有一个人时,一张脸霎时变了色。
诸葛亮还在睡着,赵云别扭着终还是没抵过自己的欲望,扭过头去看他的共枕人。对上对方还有些发白的面庞,脸不由更红了一些。昨晚他自是没喝醉,也不存在遗忘了那般隐秘的事。这一望将拥抱亲吻甚至更加亲密的诸多细节都想了起来,历数在心头一张张闪过,像是定格在记忆里的画片。
就像……兽一样。
他丝毫没意料到自己对诸葛亮的情感已经到了一点就燃的地步,当那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唇上时,恍若置身洪流,唯一的念想便是抓住他的浮木,将吻他的人狠狠揉碎在自己怀中。他过于冲动过于迫不及待,甚至于都忘记了问问对方是否如他所想。
就这样反客为主,将仙人拽下了云端,跌入凡尘。
赵云有些心疼地去碰诸葛亮颈侧的红痕。指腹下是对方跳动着的脉搏,微微用力便可以令人窒息。生命的气息从肌肤相触的那个点散发开来,让赵云有那么一瞬间的心驰神荡。
——他的先生,终究还是个人。
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如此冒犯,会让对方感到不适吗。
他忽然将手指拿开,既盼着诸葛亮能不被打扰多睡一会儿,又盼着对方睁开眼。百般纠结下手足无措,只定定地看着他心上的人。
诸葛亮睡得很浅,早在赵云醒来之前便有了意识。只是周身酸痛,懒得动弹。感到那道时而灼热时而哀伤的视线注视着自己时,终于按捺不住内心一道叹息,睁开了一双秋水般明亮的眼。


傻子。
没料到诸葛亮会猝然清醒。赵云霎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看着对方含笑的眼侧还带着一抹折腾过度的红,只能在心中暗骂自己一万次该死。
“这般窘迫,倒像是亮冒犯了将军。”诸葛亮声音有一点哑。
“先生……”
赵云还是讷讷的,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他们隔得那样近,连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都能看清。赵云下意识去数对方的睫毛,听见自己如鼓般的心跳。


“子龙?”


对方不由自主便有些痴,诸葛亮哑着的嗓音带出一丝笑意。赵云被一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脸上如火烧一般,赶紧翻身下床想要请罪。


“冒犯了先生,云万死难恕。”


却被一只温凉的手按住了肩膀。那劲不大,却激得他一个哆嗦,停下了动作,一时不尴不尬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诸葛亮借了点力半撑起身子,靠在他肩侧,唇边溢出的笑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的。


待到笑够了,才用含笑的嗓音在他耳畔低低撩弄。
“怎么,只许将军钟情,不许亮动心?”


 


08


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如今这般关系,赵云脑海中依旧有些懵。只是每每见到或是想起他的爱人时,唇边的笑意要比往日更深一层,入眠时也习惯了身边另一道呼吸声的存在。


即使他们并不能常见,也并不能安稳。隐秘的爱情开在动荡的乱世,纵使他们坚定如一,也抵不过命运的罗盘,或许哪一天便把他们拨开。


是以他们得以拥有更加强大的灵魂,面对每一场战争都挺直了脊梁。是以他们分开或重聚,在各自的位置上呕心沥血同命运对抗。


诸葛亮无意识中同他谈起两个人的初见,赵云才知道是自己先走进对方心里的。那般明净的光芒吸引了他的爱人,就如同诸葛亮那双温润的眼睛吸引了他。


几年的光景,他们竟然就这样携手走过来了。一直到入川后诸葛亮同他会合相见在雒城,阵前当着千万人同他暗自眨眨眼,他都依旧无法消除那一份不真实感。


他的先生比上次要成熟一些了,短短一月未到,两个人却都在岁月侵蚀下有了痕迹。直到于灯火下捉住诸葛亮的手,他那颗飘飘浮浮的心才彻底安稳下来,入川后未卜的前路也因为那一握变得清晰些。


两个人拥着睡了一晚,彼此气息交错,已是好过两地牵念。军师眼角新添风霜,将军肩胛新添刀痕。就连彼此触碰都几欲落泪。


“怎么伤着的?”


诸葛亮一蹙起眉头,赵云便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当年流光下似玉一般无瑕的人也有疤痕了,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诸葛亮一阵心惊。只要一闭了眼就仿佛自己站在修罗场上,那弯刀带着冷冽的光芒,朝着自己挥舞过来。


而自己的爱人却是无时无刻不面对着这样的恐慌。


“一时失神。”


“嗯?”


“……忽然想起先生。”


——不知是否也正像自己这般,面对着刀光剑影。


诸葛亮狠狠按了按他背上的疤,又终究没忍住那点心疼,等对方转过身来同他十指相扣,交换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天还未亮诸葛亮便被刘备叫走议事,风雨飘摇下的益州,就连酣睡都是不可求的幻梦。赵云醒来那相扣的手已经抽走好一会儿了,可一直到益州平定,那份温暖如影随形,就像是握住的手从未分开。


 


09


所幸益州终于还是平定了,也算是在洪流之中,支起一个家来。两个人朝夕相处,除开不时耳闻的烽烟,竟有点治世的感觉。


入了夜就点着烛火谈天读书,颇有些刚相识的意味。除开诸葛亮读入了迷却总会被不老实的手打断思路,倒和当时无二。


“听闻有人建议主公分田宅以安众心?”诸葛亮干脆放下手中卷轴问他。手被赵云握着,在掌心中一遍遍摩挲着对方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龙如何作想?”


“云不赞同。”


他等着对方来问一句“为何”,可不想诸葛亮只是腾出一只手去剪亮了烛火,对他道了一句“那便诉与主公。”


一如当年他握着抓阄的纸片于帐外碰见诸葛亮,他不解对方为何要使手段将去桂阳的任务给他,对方只弯了眉眼对他说到的那一句话。


“你不该只是利器,子龙。”


……烛火发出声响,映照面前的人越发好看起来。刹那风霜冰解,岁月似乎驻足不前。


“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分田宅来犒劳众将,还是不分田宅以安民心,你自有数,无须我来授意。”诸葛亮道。


……赵云凝视着诸葛亮。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想亲吻他的爱人。


“明早给主公说罢。”


感受到他的注视,诸葛亮侧过头来,眼里涌动着光彩。跳动的烛火映在里面,像是被灼热了的满天繁星。


……赵云低低应了声,终于没按捺住,吻了这个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人。


 


10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他们被命运拨开又一次次重逢,他们连亲昵相处间都只能被乱世束缚。交谈和温存,从来不曾真正的纯粹过。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一如掌灯者,黑夜吞噬之下从来不曾泯灭过眼底的色彩。


他们一如渡溪人,本是各自蹚过乱世,却有幸并肩扣手,同行在冰凉的溪水里。


为了那点温热,哪怕是飞蛾扑火,又或是天冻水寒,只要他们属于彼此,便已甘之如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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